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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河流山下流(优秀奖)

2019-02-22 00:00     来源:讲好“广西故事”民族团结进步征文工作小组     作者:侯志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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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西北宜州市最遥远的一个小村庄——可见屯,那就是我的家乡。家乡的山岸有两条似牛角一样的山塧,人们称为牛角塧。

  牛角塧下流过一条青罗带似的河流,名叫刁江。美丽的刁江似乎从远天而来,奔腾在崇山峻岭间。

  刁江虽然流在家乡的山脚下,但刁江却不是我家乡管辖的河流,而是都安瑶族自治县所辖。

  桂西北以山闻名,牛角塧的山名也是响亮亮的。两只牛角,耸立在刁江的山岸上,两条石板路,从刁江的河岸边一直爬上左边和右边的山塧,往蓝天上伸延。两棵古榕树,苍绿如巨伞,分别挺立在左右两条石板路边,行走于两条山塧间的山民,都喜欢坐在大榕树下休息。左右山塧间的两棵粗大古榕树,都猜不出它们的年龄,不知种植于何时?传说是一个叫花子种的,离树不远有一个小石岩,人们称之为叫花子岩。

  牛角塧树木葱笼,给流过山底的刁江增添了不少的风采。两塧中间和两边的山壁,有很多溶洞,似鸟的眼睛。有些洞,人能爬上去,而有的在山壁绝崖,人爬不上去。洞里石笋奇特,洞中有洞,有些洞还分有几层。最有名的一个洞叫老李洞,洞口用整齐的石块磊起成壁,那些石块都是经过石匠细心打磨,留有进洞的小门,还有枪炮口。据说这是以前牛角塧山民们抗击土匪和敌人专用的溶洞,洞内有两只用石头凿成的大水缸,洞上石乳整日滴水滴答,两只水缸里水满满的外溢,清澈无比。

  山脚下有一个洞叫鬼洞,我们也曾经拿手电筒进去探过,但洞越走越深,可能通到地下河,没人再敢深入。

  记忆里,刁江两边,隔几步路就是一个小村,每个小村都有一两个小码头,小码头的石阶,从村子里一级级地伸到河水里。河两边的码头对望着,这边有人在码头浣衣,那边也有人在码头浣衣,木槌轻轻地槌打着衣物,发出啪啪的声响,在河谷里回荡,水边的鱼仔和小虾,不怕生地游到浣衣人的脚边觅食。衣服洗完毕,妇人就把拧过水的衣物放进竹篮或者背篓里,提着或者背着走上岸去,竹篓里的衣物往下不停地滴水,湿润着码头的石阶,所以码头的石阶整日都是水漉漉的。

  一些垂钓者,坐在河岸的石头上,手里握着竹制的渔竿给鱼钩装鱼饵,那些鱼饵大多是刚挖来的蚯蚓。渔丝线上的浮标,静静地浮在河面上。水面的渔丝线被鱼拉沉了下去,钓者就把渔竿提起,被提起的鱼拼着命地挣扎,有时候钓者也会失手,挣扎的鱼儿挣脱鱼钩,又“噗”地落进江水里,泛起圈圈涟漪。网鱼人坐在竹排上,儿子用竹篙撑排,老子手提渔网站在排头,把网撒下江去,有时候网起一些鱼或者乌贼,有时候只网了些许水藻。

  刁江人每家的竹排,静静地停在河边。那些竹排,都是他们走上牛角塧,进村子里买来或讨来的楠竹制成,把楠竹去皮,泡在河水里一段时间,再把它制成竹排。有人需要渡河的时候,就解开拴在石头上的绳子,脚一挣,竹篙一点,竹排就悠悠地驰向对岸。

  我们习惯把刁江畔的人称为河边人,把刁江两岸称为河边。农闲时节,我们一群孩子,也喜欢走下山塧,在河边行走、游玩。热了,就脱光衣服,在刁江里游泳、打水仗。经过河边人的同意,也坐在竹排上悠悠地划上划下。这时,便会想起电影里的歌曲:“小小竹排江中游,滔滔江水向东流。”下了竹排,一群孩子走在河边的公路上,打打闹闹,头顶上的月光照着刁江和两岸的青山、照着河岸上婉约的公路和路中的我们,一群人影被月亮追到小街上的小电影院里。

  刁江,虽然不是很宽阔,但水流湍急。枯水的季节,刁江的水不是很深,经常露出光滑的石床和那些被磨破棱角的石头,有些水浅的地方,人几乎都能蹚过河去。清清的水流过石头上,鱼在石间嬉戏。

  刁江两岸并不算宽阔,地少。辛勤的刁江人光靠土地往往很难温饱,他们几乎都学会各种各样的手艺谋生。青黄不接的时候,河边人往往提着编织袋或者挑着箩筐,爬上牛角塧,走村串户卖米,这当然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时逢龙头街的圩日,刁江畔的人起得很早,他们为了抄近路,都爬上牛角塧去赶龙头圩。那些骑单车的人,单车后架上再套一个方框的木架,货架上,捆着一大捆的竹篾凉席。没骑单车的人,就用肩挑着两捆。那些竹篾凉席是刁江畔的特产,竹席不是用一般种植的竹子编织的,而是用刁江畔山上特有的一种野生竹,那些竹子只比渔竿稍大一些、竹肉薄而坚韧,喜欢生在荫蔽的山崖上,这里一丛,那里一簇,也是刁江畔山上特有的风景。编竹席的人,攀上山崖一根根地砍,不能一根根丢到山下,如果丢,竹子破裂或者竹皮损伤,就不好用了。只能一小捆地用肩扛下山来,山崖几乎没有路,连羊爬上去都很困难,其中艰辛可想而知。回到家后,手艺灵巧的刁江人,用锋利的柴刀,把竹子破开,成为一条条均衡的竹篾,再把竹篾破成几层,一条条破了几层的竹篾,在他们的手指间缓缓地滑过像是春蚕吐丝。破出的竹条分为外皮、二皮、三皮、四皮,有些手艺灵巧的师傅还可分出五皮、六皮。外层竹皮编织出的凉席软软的,深受人们的喜欢,是当地人夏天必不可少的床上用品。还有里面几层竹篾条编的竹席也可供床上睡席用,或者供人们晒辣椒或菜干之类的农作物使用。那些席子,运出牛角塧不远,还没到圩上,往往都被拦在村头的村民们一购而空。除了竹席,还有竹编的背篓、箩筐、簸箕等竹艺品。肩上没挑竹艺品的人,就挑木制家具,例如桌子、椅子或是衣柜……

  往年天大旱的时候,没水喝,我们附近的村庄,都挑着水桶,成群结队地到刁江边挑水。那时想着,如把青青刁江水引上牛角塧,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牛角塧下刁江边有一个熔岩,里面流出非常清澈的水,冬暖夏凉,水汩汩地流进刁江里,与刁江水混为一体。溶洞里有光滑的石板,我们经常在里面洗衣服,冬天里也时常在这里洗暖水澡。

  流出清水溶洞的对岸,有一个几户的小村庄,村里有一对兄弟,非常勤奋。圩日,两兄弟早早地推着两辆老旧的自行车,爬上牛角塧,到了塧上,跨上自行车,风尘仆仆地赴往远在三十多里外的龙头圩或者远在七十多里外的拉浪圩去收山货。晚上,两兄弟又驮着百多斤的山货回来,吃力地一步一步把车推下牛角塧,到了河边,呼唤了一声,家人便把竹排撑过河来,把哥弟俩渡回对岸。如果家人没在家,哥弟俩就走到上面的小坝回去。小坝就在他们村头不远的地方,我们也经常走过那个小坝去刁江对岸。后来金滩电站建设,库区的水淹没了小坝,也淹没了牛角塧下刁江边那个冬暖夏凉的流水溶洞。

  经常骑单车去收山货的兄弟俩,后来弟弟在镇上买了地皮建楼房,哥哥也是村子里第一户建了楼房的,哥弟俩在附近得到人们的咂嘴称赞。

  金滩电站建立的那一年,连续几天几夜的暴雨,往日温柔似少女的刁江,忽然狂吼成一只暴怒的狮子,洪水成灾,刁江两岸的泥瓦屋,全部泡在水里,瞬间一间间倒塌。

  洪灾那一年的刁江,是我最铭心刻骨的记忆。

  有一位年纪和我们一般大小的年轻人,刚去外面回来,走到牛角塧上,听到刁江发大水,急红了眼睛奔下山塧。他们全村的人都挤在村中间唯一的一家平房上。老人们正在呼儿唤女。有一位中年妇女哭叫着寻人,奔下塧来的年轻人说是她母亲在叫他,他脱掉身上的衣服,正坐在塧中间观望的我们想拦住他,但拦不住。那时江水与山为岸,横在江中的木头、竹子等物在江中卷成一只只漩涡,洪水如猛兽,多么凶险,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吞噬生命,我们真为他担心。只见他口中咬着衣服,在洪水中振着双臂,轻巧地绕过从上游冲下的危险物,像一只渡江的雄狮。他安全到达江对岸的房顶之上,我们才松了一口气。

  刁江水养成刁江人临危不惧和超越常人的魄力。

  刁江水是碧蓝的,刁江人是勤劳的。刁江人杰地灵,刁江哺育出两岸许许多多的名人志士。刁江人喜爱唱山歌,出口就是山歌,男女恋爱往往都对唱山歌来传情。看到走在江边的姑娘,小伙子就开口:

  “刁江河水绿盈盈,

  不知是浅还是深;

  竹篙点水试深浅,

  唱首山歌试妹心。”

  走在路上的姑娘,见对岸的小伙子对着她们唱歌,开口就答:

  “试就试,

  高山流水试知音;

  茅房屋头寻苦菜,

  能吃苦菜才见心。”

  清清的刁江河水滋润出源源不断的山歌,浓厚的山歌文化又哺育出一代代的文化人。刁江畔走出的作家有蓝怀昌、凡一平、红日、李约热等,他们的作品就像山歌一样醇香、脍炙人口,成为文坛一条亮丽的风景线。

  现在的刁江两畔,一幢幢崭新的楼房代替了以前的泥瓦屋,车在刁江畔的公路上奔驰,奔向千关万重的山外。刁江的儿女,每当他们从外面做生意或者打工回来,把车开到家门口,望着清清的刁江水和两岸黛色的青山,脸上的笑容就像河水和青山一样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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