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山南麓,热带雨林,高山,密林,深沟,悬崖,溪流,沟涧,还有灌木丛,还有竹林,还有藤蔓,甚至还有毒虫,还有蛇蝎,还有山蚂蟥,还有,还有……这是广西防城港市230多公里陆地边境线上峒中镇段24.5公里边境线上的自然环境。
国防民兵哨所,就建在峒中镇的制高点——海拔670多米的尖峰岭上,哨所因而得名“尖峰岭国防民兵哨所”。
哨所民兵除了用肉眼或望远镜观察目所能及的边情之外,还要在24.5公里的边境线上巡逻,每周一次往返。每次往返49公里,但这仅仅是直线距离,实际的行程应该远远不止这个数。
陆兰军,尖峰岭哨所哨长,带领国防民兵巡逻队,在这条边境线上行走了28个春夏秋冬。28年,算算,一个人的脚步,超过6万公里,相当于绕地球超过1.25圈。人生有多少岁月,可用脚步丈量多少个6万公里?而今,52岁的陆兰军,依然坚守在尖峰岭国防民兵哨所,依然用那双伤痕累累的腿,反复丈量着24.5公里的边境线……
巍巍尖峰岭,高高尖峰哨所,我曾经的震撼,我曾经的热血沸腾,我曾经的激情迸发,我曾经的创作冲动。我又来了。
20世纪90年代末,我第一次上尖峰岭。那时,我完成了别的采访任务后,是峒中地税所的所长开着三菱吉普带我上的尖峰岭哨所。路是沙石路,坡陡弯急,时雨时晴,且越往高处雾越大。战壕、碉堡、哨位、哨兵,还有几间水泥平房。那一天,我与陆兰军哨长第一次相遇。那一天,我与一位瘦高个的哨兵肩并肩合影,我俩都微笑着。雾,慢慢升腾,在树梢顶上逶延而来,很快又丝丝缕缕地,从我们的身上脸上飘过,湿湿的凉凉的。那时候上尖峰岭哨所的作家极少,年轻的哨兵能与一个作家合影,他觉得荣幸,而我也很高兴。陆兰军在一旁看着,静静地笑,很醇厚的样子……然而,当我走进薄雾漫涌的民兵宿舍,将手伸进叠得方方正正的军用棉被时,湿冷的触觉使我的心一下子抽紧……要下山了,与陆兰军握别时,我的脸是紧绷着的,而陆兰军的脸始终都是微笑着的。他在雾中朝我挥手的一瞬间,我的心被震撼了。从尖峰岭回来,我写了篇小散文《雾中的挥手》。
第二次上尖峰岭是在2000年,我随防城区文联组织的采风团前往哨所,在哨所与陆兰军第二次相遇。这次,我动了写报告文学的念头。第三次上尖峰岭与陆兰军相见是在2005年,我当时正在收集军事方面的素材。想写关于他的报告文学依然初心不改,可惜一直没有成文。然而,在心灵深处,我时不时向遥远的尖峰岭,向遥远的陆兰军鞠躬致歉。
我欠尖峰岭,欠尖峰岭国防民兵哨所,欠哨长陆兰军一篇报告文学!
2018年盛夏,我重上尖峰岭,第四次与陆兰军相见。
这次,我是专门为写他的报告文学来的。
他高兴,我更兴奋,是一种释怀后的兴奋。
他的头发居然全白了。背居然有点驼了。只是,身板依然保持军人特有的挺拔,眼神依然是侦察兵一样炯炯有神。哨长的气质没有变,军人的素质没有变!
陆兰军骨子里就崇尚“兵”,血脉中就流动着“兵”的血液。
陆兰军出生在尖峰岭脚下的尚义村。家门口不远,是一座似狮似虎的大山,翻过这座山,是一条满河床都是鹅卵石的时宽时窄蜿蜒而来的河流。河的此岸是中国,河的彼岸是越南。
生于斯长于斯的陆兰军,自幼便耳濡目染许多边境线上的爱国故事,故事里有硝烟战火,有鲜血和生命……他的祖爷爷是抗法名将刘永福的黑旗军的军官,曾带兵抗击侵略者;父亲是尚义村的民兵营副营长,在1979年那场保家卫国的战火硝烟中成为支前模范并在随后的边境对敌斗争中多次受到表彰。
设立尖峰岭国防民兵哨所时,陆兰军的父亲陆之芳因为在当地威信高,又有丰富的边境军事斗争经验,被任命为首任哨长。
1982年,50岁的陆之芳,在无数次的边境巡逻、潜伏侦察中落下的风湿病越加严重,最终不能履职。而此时,陆兰军的二哥陆兰廷刚好从军营退伍,他毅然接过父亲的钢枪,成为第二任哨长。1990年,因门牙不合格失去入伍资格的陆兰军在垌中镇围胆国防民兵哨所当了一名哨兵。1996年,陆兰军成为继父兄之后尖峰岭哨所的第三任哨长。
“那一年的那一天,我真的是终生难忘。父亲的表情庄重、严肃,在泥砖瓦房的厅堂当着我和二哥的面说,我很想亲自将你送到哨所上,但我实在是爬不了那么长的坡了。只能在家里对你说,哨所我和你哥守了17年,边境线也行了17年,守边的责任担了17年,从未有过闪失,真的做到了问心无愧。今天,你当这个哨长,更要知道肩上的责任重大。边情无小事。为父的希望你要忠于职守,同样做到问心无愧。”父亲语重心长的话语,让陆兰军刻骨铭心。
这一天,兄弟俩没有走大道上哨所,而是选择屋后的山间小道。兄弟俩理解父亲的心情,都想让父亲送一送儿子。
“阿爸,你送送我们吧,我们走小道上哨所。”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说。
父亲那布满岁月沧桑的脸上立即绽放出一种带着深深的父爱的欣慰的笑,很自豪地说了声:“好。”
父子三人行,朝着尖峰岭。
父亲此时刻意不用拐杖,慢慢地抬着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出大门,领先朝山脚走去,兄弟俩一前一后,放慢脚步,跟着父亲,在泥路上留下三行或深或浅的足印……到了上山的路口,父亲站住了,脸依然挂着出门时的笑容,慢慢抬起有些颤抖的右手,往山上指着:“这岭多高呀,你们自己上吧。”
兄弟俩与父亲擦身而过,加快了脚步,顺着弯弯曲曲的崎岖山道,向山顶迈步。兄弟俩几次回望父亲。父亲的手依然高高地抬着,手指高高的尖峰岭……
在哨所,陆兰军从二哥陆兰廷的手上接过钢枪,接过望远镜,接过防务图时,二哥只说了一句话:“记住父亲的话。”
兄弟俩相互凝望良久,皆向对方深深地点了一下头。目送着二哥慢慢远去的背影,陆兰军的双眼蓦然一热,两汪泪水一下子便模糊了眼睛……
为国,责任在肩,为家,兄弟情深啊。
边情无小事。
陆兰军懂得肩上的责任,一个国防民兵哨所哨长的责任。
26座界碑,分布在24.5公里长的边界线上。尖峰哨巡逻道,从东往西,将界碑一座座串起来。深山密林中,原先是没有路的,是哨兵们巡逻的双脚,一趟一趟踏成的路。而这路,却不是一般意义的路。这路,只有当兵的人能走。国防民兵也是兵。
陆兰军也是兵,一名国防民兵。
山深似海。
春,乍暖还寒时候,浓雾更兼细雨,路石湿滑,羊肠小道两旁的灌木丛,会将雾中的雨雨中的雾往脸上往眼睛往军用雨衣里挤,满脸满眼的水,鞋里也是水,甚至身里也是水。但,巡逻的脚步没有停憩……夏,躬腰穿过藤蔓,涉水踏过沟涧,蛇从脚旁循迹,山蚂蟥却吸在手上、脖子上、额头上、耳根处享用哨兵的鲜血。甚至头顶上还有狂风暴雨还有龙蛇走电,耳边除了风声雨声雷鸣声,还有山洪的轰隆还有泥石流的嘶叫,但巡逻的身影依然若隐若现地前行。秋,烈日当空,悬崖边、峭壁上,风吹草低,攀上去,爬下来,手脚并用,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但每一座界碑旁的每一张脸每一双眼睛,都是满满的欣慰、满满的爱、满满的坚强。冬,天寒地冻,遮天蔽日的乔木下,落叶与枯枝覆盖路面,踩下去,或是一个坑,或是一洼泉水,还有青苔布满的石头,踏上去,看似干硬的表皮却包裹着湿滑。摔倒、绊倒,甚至仰面朝天跌倒,哨兵们都重新站起来,抹抹伤口,擦掉血迹,整理装备,互相搀扶,始终没有掉队……这些特写镜头,不是电影,不是电视,而是现实中,陆兰军哨长和他的哨兵,一年四季巡逻路上的真实写照。每周1一次,每月4次,每年48次往返的真实写照。
每年48次的往返,陆兰军坚持28年。28年总数是多少?
在尖峰岭哨所,身穿夏天便装的陆兰军与我对面而坐。我看着他短裤管下的双脚和腿,布满了或深或浅,或大或小白色的疤痕、黑色的疤痕、紫色的疤痕。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这是和平岁月里一名国防民兵身上的伤痕啊。陆兰军平静地对我说,这些疤痕,有蛇咬的,有蜈蚣咬的,有山蚂蟥咬的,有野蜂蜇的,有山蚊叮的,还有跌伤、摔伤、石尖割伤、树枝划伤的……这些疤痕,在尖峰哨当过哨兵的,或多或少都会有。
给我说这些的时候,陆兰军没有激动,只是说到后面这句时,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许多。
而正是他这种平静中的凝重,让我读到了他内心深处的坚强与执着,并点燃我要深入探究他的激情。
1982年,陆兰军的父亲陆之芳刚过50岁,却因经常在雨天整夜潜伏,落下严重的风湿病,只能将哨长交给陆兰军刚退伍的二哥陆兰廷。14年后,陆兰廷调离尖峰岭哨所,已在围胆哨所当哨兵和哨长6年的陆兰军又接任尖峰岭哨长,至今已有28年。
人生,有多少个28年?陆兰军将青春,将年富力强的28个春秋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地交付给哨所,交付给24.5公里的边境线,交付给那26座神圣不可侵犯的界碑。
“每次巡逻,我们都必须到点到位,每次都要围着每一座界碑察看,看有没有异常。而每次站在界碑旁,抚摸着庄严的界碑,我心中都会有一种特别的亲情特别的爱特别的依恋油然而生,每每这时候,巡逻的苦和累,就会烟消云散,这是心里话。”陆兰军纯朴的表情里多了一份庄重,语气充满着真诚。
是啊,有爱就有动力,有爱就有后劲,有爱就有责任,有爱就有坚持。
正是陆兰军对祖国神圣的界碑深怀着真挚的爱炽热的爱执着的爱,因而有了如此执着的坚守!
28年,弹指一挥间,然而,被誉为“有血有肉的界碑”的陆兰军哨长的28年却有太多让人震撼、让人激越、让人动容、让人敬佩、让人鞠躬致意的故事。
近几年来,国防尖峰哨所妥善处置大小边情20多起,其中多起得到上级的表彰。哨长陆兰军带领他的哨兵们,在边境线上筑起了一座座有血有肉的移不走毁不掉的“界碑”。
领土领土,寸土寸金,寸土不让,是当兵的职责,国防民兵也是兵!
“弱国无国防。强大的祖国,支撑着我们国防民兵坚挺的脊梁。几十年的边境巡逻,这一点我体会最深。”陆兰军深情地仰望着哨所那面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用一种自豪的语调对我说。
是啊,鲜艳的五星红旗,感召着多少忠诚卫士前赴后继,无私奉献他们的青春热血,甚至生命!而陆兰军,只是这万千忠诚坚守边境线中的一员。
28年的忠诚坚守,6万里路云和月,凝聚着陆兰军怎样的家国情怀?我的文字,试图解读。
高高的尖峰岭脚下,就是陆兰军的家。家与哨所的直线距离1000米左右,走山道,30分钟,骑摩托车也就10多分钟。然而,28年里,陆兰军在家里住的时间还不到3年。
“作为儿子作为丈夫作为父亲,我能不想家?我能对家无牵无挂吗?我又不是冷血动物。但我很少回家,每次回家,我又对哨所产生更大的牵挂,真是牵肠挂肚,觉都睡不踏实呀,想想吧,当哨兵,负的是当班的责,作为哨长,负的是24小时的责,一年365天的责啊。”陆兰军很直爽地说,眼睛里是满满的既想国又想家的“铁血柔情”。
这不是豪言壮语,也与英雄气概没多少关系,是职责所在,忠诚所系。在与陆兰军的对视中,我从他眼睛里可以读出他的情怀。
确实,陆兰军也想家,想父母想妻子想女儿想儿子。这是一种责任感和朴实情结交织而成的情愫。
父亲因为风湿病疼缠身,步行艰难,平常很少走出屋外,而每次回到家,陆兰军总要扶着父亲,慢慢走往屋后走,到上尖峰岭的路口,让父亲感受一会尖峰岭的味道,让父亲看几眼尖峰岭上的树林和隐藏于绿树中的哨所,追忆他曾经激情燃烧的岁月。哨所是看不见的,然而陆兰军知道此时此刻立正姿势,向山上行注目礼的父亲,心里分明是在一遍一遍地抚摸哨所上他曾经留下的足迹和汗渍。父亲病重的那段日子,陆兰军好不容易挤出时间陪护父亲,但每次都被虚弱中带着刚强的父亲劝说回哨所:“我这病好不了啦,你有心记挂,我知道,但哨所比我重要呀,你的心应该在山上,做事要善始善终,我和你哥对哨所都做到了,你可千万别给我们丢脸。”几次回家陪护父亲,时间加起来不到一天。陆兰军深感愧疚。父亲病危那天,大哥打电话叫陆兰军立即下山。然而,当陆兰军骑着摩托车赶到家时,父亲已经闭上了双眼。陆兰军瘦削的脸上爬满了泪水,他庄重地抱起父亲,端端正正地将父亲安放在大厅的棺材里。悲痛的泪虽然无声,但陆兰军的心里却在深情地呼唤着父亲父亲……这是自己的父亲,也是尖峰哨的首任哨长啊。
妻子邓贵兰,小陆兰军12岁。这位瑶家妹18岁时与陆兰军谈恋爱,后来嫁给陆兰军。在三次因陆兰军有战备任务推迟婚礼后的1998年10月19日,他们举行了婚礼,有情人终成眷属!
没有彩礼,新房就是一间不足20平方米的泥砖瓦房。在这间简陋得难于想象的房间里,邓贵兰就这样成为人妻,但她心甘情愿。正是因了这种心甘情愿,让身材苗条得几近瘦小的她日后承受了太多太多沉重的生活负担。自己的责任田自己种,犁地耕田播种插秧,她居然仅用一年的时间便掌握耕作技巧,把责任田打理得该绿的时节绿油油,该金黄的时候金灿灿。
采访中,陆兰军不止一次地叫我多写他妻子,给她一点精神鼓励。他的语气是真诚的。
深入了解邓贵兰后,我真的觉得她是个文学作品的“角儿”。
女儿一岁那年的夏天,雨特别多。一个风大雨大的深夜,雨借风威打得屋顶的瓦片啪啪作响,雨水钻进瓦缝,滴滴答答地落在蚊帐顶,落在被子上,落在床上,落在脸上。母女俩蜷缩在床角,无助地颤抖着。同样是一个夏天的雨夜,两岁的女儿突然全身不停地冒冷汗,小手滚烫、小脚滚烫、额头滚烫。邓贵兰急匆匆将女儿抱到村卫生所,医生一量体温,超过40度。医生不敢用药,催促邓贵兰赶紧把孩子送到镇卫生院。
心急如焚的邓贵兰立即拨通陆兰军的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是陆兰军情急意切的颤音:“你先送孩子去医院,这样的天气,哨兵大部分都是新招来不久的,我怎么能离开哨所呀,明天天一亮,我立即下山。”
屋里屋外,只有风声雨声雷鸣声……
邓贵兰的心猛地抽了一下,泪水忽地涌满双眼。她望望屋外黑漆漆的夜幕,又望望半睡半醒的女儿,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便赶紧穿上雨衣,将女儿紧紧地抱入怀里,打着手电筒往镇医院赶。泥泞路更兼一洼一洼的雨水,邓贵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风雨中艰难前行。第二天天刚放亮,一身汗水赶回来的陆兰军,一只手万分疼惜地轻轻抚摸着已经退烧的女儿粉嘟嘟的脸,另一边手愧疚地紧紧抓握住妻子的手,垂下头,他的双眼满是泪水。
夏浓或秋深时节,清晨,草丛挂满露水。邓贵兰穿着一双解放鞋的脚,踏着草丛穿行于一棵棵高大的松树间。每棵松树下,她都要停下10多分钟,弯腰弓背,用力将弯刀割在树干上,刀痕处就会有一行灰白色的松脂渗出,慢慢汇成细流,又慢慢或滴或流入一个小塑料碗状物件。她一棵接一棵地割。两三天后,她又是一个人踏着清晨的露水,一棵一棵树地察看那塑料碗,将或多或少的松脂倒进塑料桶里,积少成多,再挑回家里。瘦小的身体在树林中更显得细小。这个细小的身影,总是独自一人在林中穿行,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除了割松脂挑松脂,她还要剥玉桂,背玉桂,背柴火。
这天,我在尖峰岭脚下的一间占地60多平方米的三层楼房大门外见到邓贵兰。
还未到10点钟,邓贵兰刚从山上下来,在家门前与我相遇。她全身湿透,薄薄的夏装将她原本就单薄的身材显现得更加的瘦小,一双即将褪掉原有绿色的解放鞋和一双泛黄的白线手套,那汗湿湿的刘海还挂着木叶碎片,这是一个“山味”十足的劳动妇女。
陪同的垌中镇人武部长温荣镜给我们相互做了介绍。
或许是因为陆兰军的名声在外,邓贵兰见多了媒体人,她并不怕生,笑呵呵地边给我们搬凳子边说:“你们先坐,待我洗洗这一身臭汗,换件干净衣服再泡茶给你们,真是不好意思。”说毕,便敏捷地闪身进屋。
陆兰军还在哨所,温部长给他打电话,叫他回来,这时候,陆兰军的老母亲慢慢挪着沉重的脚步靠近我们,又慢慢地举起无力的手指向尖峰岭,又指指屋内,嘴唇翕动几下后,吞吞吐吐地颤着喉音说:“阿十……总是在……山上,都是,都……是十嫂煮……给我……吃。”陆兰军排行第十,满头白发的老母亲,患有中度老年痴呆症,只记得儿子的乳名阿十。
温部长告诉我,陆兰军的母亲耳背,又患了老年痴呆症。我走近她,给这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行了个深情的注目礼。
这时候,邓贵兰从屋里端来茶水来给我们。
看着已经没有倦意的邓贵兰,我笑着问她:“刚才看你很累的样子,现在精神焕发,转眼就像换个人似的。”
“我还年轻,休息一下,洗个澡,又精神啰。其实,剥玉桂,割松脂,摘八角,还有砍山,这都不算累,最受累的是挑或者背那些东西回来,百拾斤重哟,爬坡过坳,下坡过沟,真的累死人呀。讲累,实在累,但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来了。老陆经常不在家,我一个人支撑着,人家说我像个女汉子,这是别无选择,嫁汉随汉,老陆又不是去吃喝玩乐,他也累,我理解。家,都是夫妻一起累出来的呀。”邓贵兰快言快语,极随意地对我说。受过那么多的苦与累,既无豪言壮语,也不怨天尤人,甚至不皱眉头,真让人敬佩!说话间,陆兰军的摩托车吱的一声停在家门前。
邓贵兰给丈夫端了杯茶水后,靠近丈夫并排坐下,很认真地准备接受我的采访。这时候,邓贵兰小声地对丈夫说今天割松脂被野蜂蜇了两口,一口在手臂一口在额头,都红肿了。说话的口气和表情,撒娇似的。陆兰军当即起身到屋里拿来风油精,很细心地给妻子涂抹。一时间,两双目光里,一双充满疼惜,一双含情脉脉。
采访结束的时候,邓贵兰柔声地问丈夫:“女儿高考,是你去陪还是我去陪呀?”
“我走不开,还是你去吧。”陆兰军深情地望着远方,轻声作答。
男人的肩膀生来就是给女人靠给儿女靠的。可是国防民兵陆兰军的肩上,还要扛着钢枪,扛着国防哨所上那面五星红旗啊。
远方,在近200公里外城区,是夫妻俩最牵挂的是即将高考的女儿。
儿女永远是父母的牵挂!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高考结束的当天下午,我见到了陆兰军的女儿陆莹莹。这是一个很阳光的女孩。
她不怕生也不怯场。我叫她谈谈她爸爸。
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赞扬她爸爸:“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陆莹莹很甜很甜地微笑着,满眼满脸充满对父亲的思念和敬爱。我不禁想起2012年6月陆兰军情景报告会时电视镜头中13岁的陆莹莹:
“我今年13岁了,印象中,逢年过节,爸爸几乎没有在家陪我们吃过团圆饭,没在大年初一给我们发压岁钱,没和我们一起放烟花。每次爸爸巡逻路过家门口时,年幼的弟弟发现后总是会冲出来,拼命地抱着他的腿,拉着他的摩托车架,哭着喊着:“爸爸,爸爸,我要爸爸!”这时候我心里比弟弟还难受。爸爸,你知道吗,我也很想像弟弟一样,紧紧地拉着你,不让你走啊。2009年有一段时间,家里的经济很困难,妈妈要去广东打工挣钱,我们成了留守儿童。年幼的弟弟晚上哭喊着要妈妈,我只能像妈妈那样给他唱歌,哄他睡觉,可是弟弟睡着以后,我却忍不住伤心无助地哭了。此时此刻的我多想打电话叫爸爸回家啊。每当我想到爸爸,总是先想到他的背影。因为,在我的印象中,爸爸总是来去匆匆,留给我们的几乎都是他走出家门时的背影。爸爸经常为了哨所的事顾不上我们的家。记得有一次,刮很大的风,妈妈着急地给爸爸打电话,说让爸爸赶紧回来帮忙抢收松脂。可爸爸说他正在训练,回不来。看着妈妈一个人孤独无助地在大风中干活的样子,我忍不住流泪了。当时,我心里是有点怪爸爸的,家里不富裕,妈妈整天在山里劳动,风里来,雨里去,一刀一刀割松脂,手掌都起血泡了,才得那么一点拿去换钱,撑起这个家。爸爸,这个时候,你怎么能不回来啊!”
那情那景,还有那时候陆莹莹情真意切的讲述,曾让多少观众眼睛湿润甚至热泪盈眶啊!
“现在,我最最想见到的就是我爸爸。”陆莹莹甜甜的声音,把我从那一个个慢镜头中呼唤出来。面前的陆莹莹,挽着妈妈的手,说起爸爸,饱含深情。
此时,陆莹莹知道,爸爸在很远的家乡那座很高的山上那面很鲜艳的五星红旗下那个很坚固的哨所站岗放哨。
这时候的陆兰军,确实在哨所。
雨季来了,台风季也跟着来了。哨所的监控设备、哨位的观察设施、库房的防风防漏,都要逐一检查、维护、加固。陆兰军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带领哨兵们头顶烈日,逐一进行检查。
对于哨所的安全,陆兰军从来不敢放松警惕。因为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险情,就更让他的思想更不敢有一丝半毫的松懈。
那是2008年9月26日,台风“黑格比”横扫十万大山。尖峰岭上风助雨势,雨借风威,铺天盖地。陆兰军担心老旧的营房有险情,便命令大家迅速转移到安全地点。午后,风依然狂,雨依然猛。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后山传来,营房后山山体滑坡,一块约2吨重的巨石滚落营房,营房顷刻间倒塌。所幸大家提早转移躲过一劫。惊魂未定的陆兰军突然“啊”地大叫一声,声出步起,他毫不犹豫地冲向武器库。山体滑坡的大量泥石压向武器库,摇摇欲倒的铁门支撑着垮塌下来的天面板,只露出一条勉强可钻进一个人的缝隙。陆兰军一个箭步跃到门缝里,弯腰侧身钻进去。紧跟其后的副哨长韦胜才来不及拉住陆兰军,便大喊:“老陆,危险啊!”
陆兰军头也不回,嘶叫着:“枪是兵的命根子!”
在风声雨声泥石流声和哨兵们的呼唤声中,陆兰军和韦胜才合力将枪支弹药全部安全抢运出来。
台风过后,政府修缮哨所的工程立即启动。
上哨所的盘山路弯多坡陡,车辆无法将建材运上山,只能靠人工搬运。承建商要求政府增加7万元搬运费,不然只能停工。陆兰军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牙一咬,认认真真地对承建商说:“哨所的建设耽搁不得,你尽快开工,建材我们民兵包搬运,不要你掏一分钱。”说到做到,百十斤重一包的水泥沙石,陆兰军和哨兵们每人一次一包。6个月后,哨所修缮一新,营房更加坚固,还增建了情况观察室、会议室,功能更加完备。
满心欢喜的陆兰军,深情地望着旧貌换新颜的哨所,欣慰地笑了,这笑,阳光般灿烂。
更让陆兰军和哨兵们欢欣鼓舞的是,2012年7月,防城港市军地领导决定重建尖峰岭哨所。次年夏天,通往尖峰岭哨所的水泥路建成,现代化的营房、图书室、球艺室、荣誉室、健身房、灯光球场、晾衣场也跟着建成。整个哨所,已是焕然一新。
陆兰军心潮澎湃地望着崭新的哨所,蓦然间,心花怒放的他面对飘扬的国旗猛地张开双臂,大声高呼:“祖国万岁!”话音未落,热泪已经涌出双眼。
大悲或大喜,都会让有泪不轻弹的男人落泪的啊。
曾经的艰苦岁月,留给陆兰军这个壮族硬汉的感触太深刻,留给他的感慨太多太多。
十万大山属热带地区,尖峰岭哨所一年中超过一半的时间云雾缭绕,时雨时晴,洗过的衣服要晾六七天才勉强能穿在身上,被、席伸手一摸,湿得可捏出水滴。简易平房里冬冷夏热,而且,这冷是带着湿气很重的冷,这热也是带着湿气很重的热。在哨所住过三五年,几乎都会患上风湿病。陆兰军担任哨长的第二年一个数九寒冬的傍晚,已在尖峰岭上当了5年哨兵的李建国拖着患了严重风湿疼的腿一瘸一拐地走近陆兰军说:“哨长,我实在适应不了哨所的工作了,遇着阴雨天,我站都站不起来。”李建国的语气中充满着不舍与无奈。望着李建国下山的背影,陆兰军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瞬间,陆兰军决定自力更生,创造条件逐步改变哨所的生活条件。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哨兵们在陆兰军的带领下,充分利用放哨巡逻的短暂的休息时间,参加哨所的义务劳动。
开荒种菜,养鸡养鸭,植树造林。辛勤的汗水终于换来收获--在哨所周围零零星星地开垦的一亩多菜地,一年四季都有绿油油的应时蔬菜让哨所自给自足;每年饲养的几百只鸡鸭和逐年成材的松树、杉树,成为改善哨所生活条件的重要经济来源。
每当阳光初照尖峰岭又或者夕阳西下在山野间留下柔和的霞光的时候,陆兰军看着哨兵们种下的2000多棵即将成材的那片松树林,心里便甜滋滋地盘算着这一笔收入该解决多少件哨所急需的生活用品和用具。
谈到哨所的义务劳动,陆兰军用一种慈父般的语气说:“我苦点累点都能承受能坚持,但我心疼哨兵们,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哨兵,我真的很过意不去,别说大山外的世界有多精彩,就是尖峰岭下的垌中镇,那也是充满诱惑力的啊。要让哨兵们安心在哨所工作,必须逐步改善哨所的生活环境呀。”
有家的温暖,才能让人有家的归属感。
陆兰军是一心一意把哨所当成自己的家。
那年,为了解决哨所的用水用电难题,陆兰军拿出自己好不容易才积攒下的600元钱,买来了发电机以及水泥、电线等材料,带领全体哨兵投工投劳,建起了小型发电站和蓄水池。当时,哨兵每个月的工资才170元啊。
亏么?亏!但陆兰军心甘情愿。
青龙岭与尖峰岭遥遥相望。青龙岭上立着1327号界碑。上青龙岭,是巡逻路上一段十分难走的路。特别是那段600米的路,陡峭而潮湿且石头上长满青苔,曾经就有边防部队的军犬,走完这600米的路段后,便当场累死。陆兰军和哨兵们走完这600米的路,要花近两个小时!其实说走,实际是爬,手脚并用地爬。上山时,或蹲或跪或蹭,手或攀或撑或双肘并用;下山时,一不小心,滑溜溜的青苔就会让你两脚朝天或干脆让你旱地“漂流”顺山势而下……亚热带丛林的雨季说来就来。巡逻道,基本都是狭窄、弯曲、崎岖的山路。雨季里,有些路段被雨水冲下的淤泥、沙石、枯枝烂叶覆盖得若隐若现,而一旁,要么是山沟要么是断壁,让人望而却步。这天,几名新招的哨兵,颤着双腿不敢向前走。陆兰军镇静自若地对哨兵们说:“要当国防哨兵,这样的艰险这样的苦累,都是必须承受的。不要怕,大家跟我来,学着我的样子,胆大心细就好,古话讲得好,路在自己的脚下。”
这段路,陆兰军已经爬行过无数次了,路况熟,心里有底。他率先往山上爬行,还时不时侧身回头提示紧紧跟进的哨兵。突然,就在他侧身时,一脚踏在一块被雨水冲擦松动的石块上,连人带枪滚落陡坡10多米。在这样的夏日雨季,陆兰军带着哨兵冒着雨巡逻。路,越走越艰危;雨,越下越大。一行人正涉水蹚过河沟时,隐隐约约传来了山洪由小变大的闷响。如果被山洪阻隔,就会耽误当天的巡逻。陆兰军果断地指挥大家迅速过河。当队伍最后面的陆兰军前脚刚迈上河岸,洪水就哗啦啦嘶叫着随他的后脚滚涌而至。
好险!
从一块界碑到另一块界碑,必须从岩壁上攀爬而下,岩壁高15米,倾斜角接近90度。岩壁东侧有个天然小水塘,水满则溢,形成一条小瀑布,飞溅的水花随风飘扬,溅落到岩壁上,碧绿的附石植物和暗绿色的青苔遍布岩壁上。岩壁的侧下方,是积水潭,大家都叫它“龙潭”。潭水不深,清澈见底。陆兰军和巡逻的民兵,都体验过“深入龙潭”的惊魂一刻。
那是一个冬天,和往常一样,巡逻至此的陆兰军,带头小心翼翼地从岩壁上爬下,却不料一只山鸡突然从茂密的灌木丛中飞起,惊慌中掠过陆兰军的身旁,就是这瞬间的分心,使陆兰军一脚踩空,哗啦滑落水潭里。冬天的潭水,寒冷刺骨,陆兰军全身湿透地爬上来时,手脚被冻得发抖。
蚂蟥峪,听这名字就让人心里发怵。走过一次,都会终生难忘。但陆兰军和他的哨兵们,每月要经过8次!
有一块界碑近旁的巡逻道,途经蚂蟥峪。
蚂蟥峪是一片低洼地带,没有流水没有积水,因杂草丛下的地表常年潮湿,是深山里最适宜山蚂蟥聚居繁衍的自然环境,因而得名。偏偏巡逻道要从这里穿过。每次过往,哨兵们都会受到袭扰。被成年山蚂蟥叮咬过的伤口,一个月都结不了痂,洗澡时经水一冲洗,伤口就会渗出鲜红的血;更让人恐怖的是那些小山蚂蟥,吸盘细,叮咬时感觉不到疼,待到它食饱了喝足了,胀鼓鼓的身体会自然跌落,如若叮咬时刚好遇着大点的静脉,噬血成性的小蚂蟥会一头钻入血管尽性享用那滚烫滚烫的鲜血。陆兰军就有过被小蚂蟥钻进血管,自己硬生生将小蚂蟥扯出来的经历。而被毒蛇和蜈蚣咬伤,陆兰军也经历过。2007年的盛夏,天气湿热,巡逻路上,陆兰军的腿被躲在草丛中纳凉的毒蛇咬了一口,他立即砍下树枝忍着剧疼又是刮又是刺又是挤,排出毒液后,又用急救包里的纱布将伤腿箍紧。赶回家中时,伤腿肿得连裤管都卷不起。懂治蛇伤的父亲急忙采摘草药给陆兰军敷上。2009年的夏天,陆兰军同样在巡逻路上,被蜈蚣咬伤,幸亏自己有经验,他敏捷地用手捏住蜈蚣的尾部,没让蜈蚣尾部的毒刺将毒液注入伤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在当地,曾发生过多起路人被蜈蚣咬伤注入毒液而死亡的事故。
苦么?累么?艰险么?说不,那就不是真心话。但这样的苦这样的累还有这样的艰险,陆兰军都能承受都能坚持。而且,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凭什么?凭对哨所对界碑那份无法割舍永远充满激情的爱!凭自己当初最纯真最坚决的选择--当一辈子国防民兵!永远初心不改!
这不仅仅是陆兰军最初的誓言,这是他历经二十八载的践行,一刻也勿忘初心的践行。这样的践行,怎么能不让人一咏三叹九曲回肠?
初心不老,誓言无声啊。
“这段边境线我不守,人家就得来。我都守了几十年了,都习惯这里的生活了,人生呀,总有让自己怎么也割舍不了的东西,真是舍不得呀。”平凡的人说着平凡的话。平凡的陆兰军说这话时,那表情那神态,是平凡人不加修饰的坚强和执着。
平凡的陆兰军也有不平凡的时候。
他这双在边境巡逻道上走过6万多公里的大脚板,曾经4次走进人民大会堂;他那扛过28年钢枪的瘦削的肩膀,曾并排紧靠中央首长的身旁;他这双粗糙的手,曾被党的两任总书记握过。他并不帅气却坚毅的脸和并不健美却挺拔的身躯,在中央电视台,在省市电视台的屏幕上张扬亮相。他不善言辞,却在自治区党委礼堂的讲台上,讲述自己爱国戍边的执着与坚持,倾诉自己的家国情怀!他的故事,深深地震撼了无数颗心。
这一天,是2012年10月22日,这一天,由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副书记危朝安主持的“自治区党委、广西军区党委联合召开授予陆兰军同志荣誉称号大会暨先进事迹主题情景报告会”在自治区党委礼堂召开。
掌声、鲜花,一起奉献给了这位国防民兵。
这一天,时任自治区政府主席马飚宣读了《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广西军区关于授予陆兰军同志“爱国戍边楷模”称号的命令》。
这一天,时任自治区政府主席马飚、广西军区司令员龙义和给陆兰军颁发证书和奖牌。
这一天,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决定:在全区各级党组织和广大党员干部群众中广泛深入开展向陆兰军同志学习活动。
这一天,对于一个平凡人来说,是多大的荣光啊。
而这一天之前,陆兰军曾经连续5年被防城区政府、区人武部评为“优秀哨员”;2003年、2007年被防城区人武部评为“优秀哨长”;2010年被防城港市评为“劳动模范”;2012年被评为广西“创先争优十大先锋人物”和全国“百名优秀共产党员”。
而这一天之后,陆兰军又相继获得2012年“全国争优创先十大先锋人物”,2013年“全国道德模范”,2014年“边海防戍边英模”,2017年“全国最美家庭”称号。这些,都是崇高而响亮的称号!
获得这么多的荣誉,平凡么?肯定不平凡。然而,荣誉背后的陆兰军,却又确确实实是一个平凡人。因为,从本质上说,陆兰军只是一个国防民兵!
这一夜,我留宿尖峰岭哨所。夜深人静时候,我独自一人站在营房外,一边感受着尖峰岭的孤寂,感受着边境的宁静,一边凝视着哨位上专注地站岗放哨的年轻哨兵的身影,禁不住轻轻地用心叩门尖峰岭:28年的坚守啊,这需要怎样的意志怎样的毅力?这之中有多少家国情怀可以用多少如诗如歌的言语去咏唱啊。
这一天清晨,我满怀敬意地与陆兰军握别。
万千朝霞洒满和平安宁的群山,洒满五星红旗高高飘扬的尖峰岭。霞光中,全副武装的陆兰军,精神抖擞地带着一队雄赳赳的哨兵,踏上巡逻道,走向他们平平凡凡的一天里的山山水水。
我肃然而立,久久地凝视着渐行渐远的那一队巡逻的国防民兵的绿色背影。蓦然间,我想:许多荣誉都是平凡人造就的,许多奇迹都是由平凡人创造的。
致敬,尖峰岭!致敬,那一队国防民兵的绿色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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